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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泊桑:真的故事

ID:62431

时间:2021-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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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泊桑:真的故事

  一阵大风在外面吼着,一阵狂呼而疾卷的秋风。一阵扫尽枝头枯叶送它们直到云边的那种风。

  那些打猎的人吃完了他们的晚饭,却都没有脱掉他们的长统皮靴,满面绯红兴致勃勃。他们都是诺曼底省的一些半贵族半乡绅而又半务农的人,家境富豪,身体壮健,气力可以击断那些在集市里蹲着的牛的双角。他们在艾巴乡的村长白龙兑尔老板的山场里,打了一整天的猎,现在他们正在那个别墅般的田庄里围着一张大桌子吃东西——那田庄的主人就是他们的东道主。他们像吼着一般说话,像野物嗥着一般大笑,像蓄水池一般喝酒,伸长了腿子,肘拐撑在桌布上面,眼睛在灯光下面睁得大而有神,身体被一座向天花板吐出血色微光的大火炉烘得火热;他们所谈的都是打猎和猎狗。但是半醉了的他们,已经到了心中别有所思的时候,所以全体都用眼光去追逐一个用发红的指尖儿托着那些满盛着食物的大盘子的强壮女人。忽然,一个喜欢吵闹的姓塞菇尔的大汉子——这个人从前本研究那种做教士的学问,现在却成了兽医,给本地附近各户诊治家畜——他高声说:“了不得,白龙兑尔老板,您有一个无可非议的女佣人。”于是一阵哈哈的笑声爆发了。这时候,一个除了名而为酒所困的贵族卫仑多先生提起嗓子说:“我从前和这样一个女孩子有过一种奇异的故事;哼,我应当说给大家听。每次我想到她,就叫我记起麋儿扎——那是一条雌狗,我从前卖给何宋内子爵的,但是只要有人放开它,它总要回来,可见它不能离开我。后来我生气了,便央求那位子爵用链子拴住它。后来你们可知道它怎样吗?那个畜生?它竟因为悲伤送了命。

  不过现在不说它了,还是回到我那女佣人身上。故事是这样的:

  那时候,我有二十五岁,没有成家,住在我自己那个在好乡的别墅里,你们知道,一个人年轻有钱而晚饭后又无事可做的时候,眼睛就要四处寻东西了。

  不久,我发见一个在戈乡的兑布多先生那里做事的年轻人。白龙兑尔,你本来认识兑布多呀,简而言之,那个小家子女儿很叫我发狂,以致某一天我跑了去找她的东家,向他提出一件交易。倘若他把他的女佣人让给我,我就把他想了两年的那匹黑马卖给他。他和我握手:“彼此两无异言!卫仓多先生。”交易做成了:那个小女人到我别墅里来了,我亲自牵了那匹马到戈乡去,作三百法郎让给了兑布多。

  在初期,这件事便利得像轮子一般。谁也没有疑虑到什么,仅仅从我的口味上说来,蔷薇有点过于爱我,你们知道,那孩子不是那种不三不四的人;她在血脉里大概有些与众不同之处,而凡是和东家闹花样的女佣人总有点这样。

  总而言之,她真崇拜我,这就是那些小狗的称呼和种种温存亲热的字眼和事情给我的看法。

  我自己盘算过:“这件事顶好是不要维持太久,否则我要上当!”但是我不是容易上当的,我不是那些用两个吻便可以迷得住的人。末了,当她向我通知说她怀孕了的时候,我早已注意了。

  这简直像是有人在我胸脯上噼啪放了两枪。她呢,她吻了又吻我,笑着,舞着,她发痴了,有什么话说!当天我什么话也没有说;但是到了夜晚,我便推敲起来。我想:“事情发生了;但是应当拿出手段来,割断那根线,时候正好。”你们可懂得,那时候,我父母都住在巴仑乡,我姐姐伊士拔侯夫人住在罗贝克,离好乡不过十多里路,真是没有法儿开玩笑的。

  但是我怎样给自己解围呢?倘若她离开我那里,便有人会动疑,于是就有人会来饶舌,倘若我留下她,不久便有人会看见她的大肚子,并且我不能够就是这样放掉她。

  我和我舅舅克勒德邑侯爵谈起这件事,这本是一个见多识广的老江湖,我并且向他征求意见。他泰然答复我:

  “应当嫁掉她,好孩子。”

  我一下跳起来:

  “嫁掉她,舅舅,但嫁给谁?”

  他从容地耸着双肩:

  “您愿意嫁给谁,这是你的事,不是我的啊。一个人只要不笨总可以找得着。”

  我把这篇议论想了七八天之久,结果我自己对自己说道:

  “他毕竟有道理,我的舅舅。”

  后来我开始挖空心思地思索起来;某一天晚上,我和一个在本地做推事的人吃晚饭,他对我说:

  “波梅尔老婆子的儿子,新近又闹了一个笑话;他的结局将来定不会好,这个孩子。可见遗传的力量很大。”

  那个姓波梅尔的老婆子本是一个老光棍,她的青年时代本使人垂涎。一个法郎便可以使她卖掉她的灵魂,她儿子的坏劲儿更可以想见。

  我走去找她,并且从容地使她明白那件事。

  我真窘于答复,因为她竟陡然问我:“您对于那个女孩子,能够给她一些什么东西?”

  她真是狡猾,那个老婆子,但是我也不笨,我早就预备妥当了。

  我刚好有三块丢在沙司乡附近的地,那些地本来属于我在好乡的三个庄子。那些庄稼人永远嫌其过远,我早就收回了那三块面积一共六亩的田,末了因为那些庄稼人又来噜苏,我便在每个佃约里免了他们应当缴的鸡鸭之类。这样一来简直算是丢了。所以我那时候便在邻近买了一点儿地,在上面造了一所小房屋,两者共花了我一千五百法郎,所以我算组成了一桩没有花多钱的小产业,于是我就拿它给这女孩子做生活基金。

  那老婆子说这产业是不够的?但是我也不让步,结果我们就毫无结果而散。

  第二天一大早,她的儿子便来找我。说到他的面貌我真不大记得。我看见了他,我更放心了,因为若是在乡下人之中看来他并不算坏;不过却真像一个很狡猾的人。

  他随随便便地谈起那桩事,如同他新近买了一条母牛似的。等到我们谈好了之后,他要看看那份产业,于是我们便穿过田里动身去看。那光棍竟叫我在那里足足蹲了三个钟头,他量过宽窄,又拾些土块儿在手里打散,俨然像是害怕看错了货色。那房屋的顶还没有盖好,他坚决不要茅草做顶,非盖石板不行,因为这样可以少要一些修理!

  随后他向我说:“但是家具呢,那是要由您给的。”

  我反驳道:

  “不行,拿一座田庄给您,已经很不错了。”

  他冷笑着说:

  “我相信是不错了,一座田庄和一个孩子。”

  我不由脸红起来,他说:

  “大家想想吧,您可以给一张床,一张柜,三把椅子和一套吃饭用的东西,否则就什么也不必干。”

  我承认了这一层。

  于是我们便又上了回家的道儿,他那时还没有一个字谈到那女孩子身上。但是忽然用一种狡猾而又不好意的神气问:

  “但是,倘若死了,这产业又归谁呢?”

  我说:

  “那末,自然归您。”

  他从一大早就想知道的事都在这里了。立刻他用一种满意的动作同我握手,我们算是谈妥当了。

  唉!说起我叫蔷薇打定主意,那就真叫我头疼。她倒在我脚跟前呜咽起来,并且重复地说:“您来给我提议这件事!您!您!”经过了七八天,她始终抗拒,无论我怎样苦劝和怎样哀求。女人真是笨,一旦产生了,她们就什么也不明白了,世上没有可以自恃的聪明,爱情先于一切,一切为的是爱情!

  结果,我终于生气了,并且以要推她出去来恐吓。她算是才慢慢地让步,条件就是要我允许可以不时来看我。那一天到了,我亲自引她到教堂里去,敬神和喜酒种种费用都是我出的,总而言之,我漂亮地办了一切的事,随后我告别了,走到杜尔乃,在我哥哥家里住了半年。等我回来的时候,我才知道她每星期必来探听我的消息。到家不到一点钟,便看见她抱着一个孩子走进来了。看见那小家伙真叫我难受,你们可以相信我的话啊!大概我还吻过那孩子。

  至于那个娘呢,简直是一所破房子了,一副枯骨了,一个影子样的东西了,又老又瘦。婚姻于她真没有好处!我机械地问她:“你日子过得好吗”

  于是她的眼泪像泉水般涌出来,泪不成声地哭着,末了,她高声说:

  “我不能够,我不能够丢开您,现在,我情愿死,再不愿活了!”

  她发疯似地给我闹了一大阵,我尽力安慰她,并且送她直到栅栏门外。

  事实上,我听见有人说她的丈夫打她,她的婆婆虐待她,那个老鸱鸮。

  两天之后,她又来了。她抱住了我,她在地上打滚。

  “请您杀了我吧,我到底不想回去。”

  这完全是麋儿扎要说的话呀,倘若它能够说!

  这样的弄法渐渐叫我头疼了;我终于又躲了半年。等我回了家……等我回了家,我才知道她在三星期前死了,以前,她每逢星期日必定回来……始终像麋儿扎一样,那孩子在八天之后也死了。

  至于那丈夫,狡猾的光棍,却袭承了遗产,仿佛他从此很得法,现在他做了村里的自治委员。

  随后卫仑多先生一面笑一面说:“这没有关系,他的幸运是我造成的。”

  末了,那兽医塞茹尔先生端着那盅烧酒送到嘴边,一面庄重地下了结论:

  “无论你们要怎样,但是这样的女人是惹不得的。”

  莫泊桑:蜚蜚小姐

  普鲁士的少校营长、法勒斯倍伯爵看完了他收到的文书。歪着身子靠在一把用壁衣材料的靠垫的太师椅里,翘着两只套在长统马靴里的脚搁在壁炉台子上,台子是用漂亮大理石砌成的。自从他们占住雨韦古堡三个月以来,他马靴上的马刺每天总把它刮坏一点点,到现在已经刮成了两个深窟窿。一杯咖啡热气腾腾地搁在一张独脚的圆桌子上,桌面子原是按照精巧图案嵌镶的,现在却被甜味烧酒留下了斑点,被雪茄烟烧出了焦痕,又被这个占领军官长拿着小刀划了许多数字和花纹,因为他有时候也拿着小刀去削铅笔,然而削的动作一停,他就凭着他那种无精打采的意味拿起小刀在桌面子上乱划。

  这一天,他看完了文书,又浏览了那些由他营里的通信中士刚才送来的德文报纸。他就站起来,拿着三四块湿木头扔在壁炉里——那都是他们为了烤火渐渐从古堡的园子里伐下来的,以后,他走到了窗边。

  大雨像波浪奔腾似地下着,那是一种诺曼第地方的大雨。我们简直可以说那是由一只怒不可当的手泼下来的,它斜射着,密得像是一幅帷幕,形成一道显出无数斜纹的雨墙。它鞭挞着,迸射着,淹没着一切。卢昂一带素来被人叫做法国尿盆儿,现在这种雨真地是那一带的雨。

  那军官长久地望着窗外那片被水淹没的草地和远处那条漫过堤面的昂代勒河;他用手指头儿如同打鼓似地,在窗子的玻璃上面轻轻敲出一段莱茵河的华尔兹舞曲,这时候,一道响声使他回过头来:那是他的副营长开尔韦因石泰因子爵,官阶是上尉。

  少校是个宽肩膀的大个儿,一嘴扇形般的长髯铺在胸前;他那种大人物的庄严丰采,使人想像到一只戎装的孔雀,一只可以把展开的长尾挂在自己下巴上的孔雀。他眼睛是蓝的,冷静而且柔和,脸上挂着一道刀痕,那是普奥战役留给他的;据说他是一个正直的人也是一个勇将。

  上尉是个满面红光的矮胖子,肚子捆得很紧,火红色的胡子几乎齐根剪掉,有时候在某种光线之下,竟可以使人以为他的脸上擦过了磷质。他在某一次欢乐之夜莫名其妙地失去了两颗门牙,使得他说起话来不大清楚,旁人始终听不出来;他是秃顶的,不过俨然是个行过剃发礼的宗教师,仅仅秃了顶门上那一部分,而围着那一块光秃秃的皮肤的四周全是金黄刷亮鬈起来的短头发。

  营长和他握了手又一口气喝了那杯咖啡(从早上算起已是第六杯了),一面听取他那个属下报告种种在勤务上发生的事故;随后他俩都走近窗口边一面高声说起景象真不快活。少校原是个安静的人,有妻小留在家里,对于什么都好说话;但是子爵上尉就不然了,他是个寻乐不倦的人,爱跑小胡同,爱追女人,3个月以来,他一直被人关在这个孤立的据点里守着强迫的清净规则,真是满肚子不痛快。

  有人又叫门了,营长叫了一声请进来,于是他们的一个部下,一个好像机动傀儡般的小兵在门口出现了,只要看见他在此刻出现,就可以说明午饭已经伺候停当。

  在饭厅里,早有三个军阶较低的军官:一个中尉,倭妥·格洛斯林;两个少尉,弗利茨·硕因瑙堡和威廉·艾力克侯爵;那侯爵是个浅黄头发的矮个儿,对于一般人自负而且粗鲁,对于战败者残忍而且暴烈,简直像是一种火药。

  自从侵入法国以来,他那些朋友都只用法国语叫他做蜚蜚小姐。这个绰号的来由,是因为他的姿态倜傥,他的腰身细巧使人可以说那是缚了一副女人用的腰甲,他的脸色苍白仅仅只显出一点点初生的髭须影子,以及他用来待人接物的习惯——那种习惯就是为着表示自己蔑视一切的崇高态度,他随时用一种轻轻吹哨子般的声音道出一句法国成语:“蜚蜚”。

  雨韦古堡的饭厅本是一间长形的富丽堂皇的屋子,然而现在,它那些用古代玻璃砖做成的镜子都被枪子打出许多星状的创痕,它那些高大的弗兰德尔特产的壁衣都被军刀划成许多一条条的破布挂在各处,那正是蜚蜚小姐在无事可做的时候干出来的。

  在墙上,挂着古堡里的三幅家传的人像:一个是身着铁甲的战士,一个是红袍主教,另一个是高级法院院长,他们嘴里都吸着一枝长杆瓷烟斗,此外在一个因为年代过于久远而褪色的泥金框子里,有一个胸部紧束的贵族夫人,她却傲气凌人地翘着两大撇用木炭画出来的髭须。

  那些军官们的午饭几乎是在那间受到蹂躏的屋子里静悄悄地吃着的,外面的狂雨使得屋子晦暗不明,内部的那种打了败仗的仪容使得屋子十分凄惨,那种用桃花心木做成的古老地板简直变得像小酒店里泥地一样污糟。

  吃完了以后,他们在吸烟的时间又动手再喝起来,每天在这种时间里,他们必须重复地议论他们的烦闷无聊。好些瓶白兰地和甜味烧酒从各人的手里传递不停;全体都是把半个身子斜躺在椅子上的,拿着杯子慢慢地喝了又喝,同时他们嘴角上,仍旧都衔着一枝德国烟斗,烟斗的杆子是长而曲的,头儿上装着一个蛋形的瓷质烟锅,而且素来是画得花花绿绿如同为了引诱霍屯督人一样。

  他们的杯子一空,他们就无精打采地再把它斟满。不过蜚蜚小姐动辄随意砸破自己的杯子,于是立即有一个小兵另外送一只给他。

  一阵辛辣的烟雾笼住了他们,他们仿佛都沉溺在一种打盹的和愁人的醉态里,沉溺在那种属于没有一事可做的人的忧郁醉态里。

  但是那位子爵突然站起来。一阵怒气激动他了,他骂着:“活见鬼,这怎样能够持久,应当想出一点儿事来做。”倭妥中尉和弗利茨少尉本是两个非常富于日尔曼民族的笨重形态的人,那时候齐声回答道:“什么呢?我的上尉。”上尉思索了三五秒钟,随后接着说:“什么吗?喂,应当组织一场欢乐的聚会,倘若营长允许我们那么做。”

  少校挪开了嘴里的烟斗问:“什么样欢乐的聚会,上尉。”子爵走过去说:“一切由我负责,我的营长。我就派‘义务’往卢昂去给我们带几位女客过来;我知道那是要到什么地方去找的。这儿呢,我们预备一顿夜饭,并且什么材料也不缺,这样,我们至少可以有一个像样的晚会。”法勒斯倍伯爵微笑地耸着肩膀:“您发痴了,朋友。”但是军官们全都起立了,他们围绕了他们的营长向他恳求:

  “请您让副营长去办吧,我们的营长,这儿真是闷死人了。”

  少校终于让步了:“可以,”他说;于是子爵立刻派人叫了“义务”来,“义务”是一个年老的上士,谁也从没有看见他笑过,但是上级派给他的种种命令不管性质如何,他都出人意外地完成得毫无缺憾。

  他神情自若地站着接受子爵的吩咐,随后他出去了,五分钟以后,一辆张着直墙圆顶的油布篷子的军用马车,被四匹飞奔的马在狂雨下面拉着走了。

  立刻,各人的心灵上仿佛都起了一种醒觉的波动;毫无生气的姿态都重新振作起来,脸上都有了神采,并且他们开始谈话了。

  尽管外面的雨仍旧同样地狂倾,但是少校却肯定天色没有以前那么阴晦,倭妥中尉怀着信心说天气快要晴明。蜚蜚小姐也好像坐不住了,“她”站起来又重新坐下。“她”那双闪灼而冷酷的眼睛正寻找什么来供“她”破坏。忽然间,“她”盯住了那个翘着两撇髭须的女像就抽出身上的手枪一面说道:“你就会看不见什么了,”说完没有离开座位就对她瞄准,两粒子弹接连打穿了那幅人像的两只眼睛。

  随后“她”嚷着:“我们来演放地雷吧!”

  如同一种新颖有力的兴趣转移了大家的注意似地,大家的谈话突然中断了。

  地雷,那是“她”的发明,“她”的破坏方法,“她”最心爱的娱乐。

  古堡的合法主人,斐尔南·阿木伊·雨韦伯爵从前在离开这古堡的时候,除了把银餐具塞在一个墙洞儿中间以外,没有来得及带走一点什么,也没有来得及藏起一点什么,偏偏他原是很富有的和奢华的,他那间和饭厅相通的大客厅在主人没有仓卒逃走以前,简直是博物馆里的一间陈列室。

  墙上挂着好些有价值的油画和水彩画,家具上面,架子上面和精致的玻璃柜子里,摆着成千累百的古玩,有料器,有雕像,有萨克斯的瓷像,有中国的瓷人,有古代的象牙物件,有威尼斯的玻璃器具,这些珍贵希奇的东西满满地充塞了那间宽大的客厅。

  现在,那些东西所剩无几了。然而并非被人抢劫,因为少校营长法勒斯倍伯爵不会容许那种行为;不过蜚蜚小姐不时演放“地雷”,而所有的军官在演放的那一天也都享到了五分钟真正的娱乐。

  那个矮小的侯爵到客厅里去找他应该选择的东西了。他拿了一把很小巧的洛思款式的中国茶壶走出来,壶里满装着火药,并且慎重地在壶嘴子里装了一条长的引线,他点燃了它,捧着这件凶器赶忙送到隔壁那间屋子里。

  随后他很快又回来了,同时又关上了门。所有的德国人都站起来等着,一种幼稚的好奇心使得他们脸上都显出微笑了,末后一到爆炸的力量摇动那座古堡以后,他们赶忙一齐向着客厅里扑过去。

  蜚蜚小姐首先进去,“她”站在一座炸断了脑袋的维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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