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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承志:芳草野草

ID:62117

时间:2021-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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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承志:芳草野草

  北京的夏季是如此恐怖,以前虽然一直熬煎般体味咀嚼着,却一直没有总结出这种恐怖之意来。不仅是酷暑苛烈,漫漫无期,不仅是蒸闷揪心,日下如灼——我最感到恐惧的,是人已经厌恶而躲避一地绿油油的野草了。

  溽暑京城的荫下,野草是粘腻的。

  绿丛茂盛粗野地等着,想把人浑身湿透再刺痒,然后缠住在曝日下蒸。

  我是从什么时候起,就总是慌慌地逃避碧绿、逃避野草了呢?

  其实我清楚,我甚至在骨肉中都是一个真正的草地人。

  我曾经那么喜爱烈日烤烧下的夏季乌珠穆沁。我那时把被紫外线烫伤了的颊贴在枯干的青草波浪里,在羊群卧定时酣沉地在牧场山坡上独自大睡。

  有时还大胆地把马笼头拴在脚上。

  后来,我一连20年记忆着那时嗅到的野草的浓烈苦味儿。因为记忆的偏执和牢固,我几近重复地、大量地写过这种夏天野草和它的气味。

  ***

  北京年复一年苦热着的夏天,也许它使得野草都异化了。不用说奢望伏在大海般的野草坡上独自和大自然默诉衷曲,就连对刷刷走过草地的想象都很困难:我总觉得那粘粘的饱水的绿丛里藏满了蛇蝎,或是一些不凶残但更恶心的虫。

  它们茁壮而茂密;我不理解它们怎么有这样健康的神经。应该是只有世袭的豪门子弟才能这样喧嚣着生长的,我觉得望着它们的时候两耳被尖锐得意的锐声撕得疼痛欲裂。它们无耻而洋洋万言;我不知自己还能当着它们讲一讲二加一的道理么。伪作、伪学之上,如今已经有了伪草——人还能和世界交流吗?它们再不讲野草的本份,我寻不见朴实、羞涩、文雅、窘迫、勤苦、士之愤怒和布衣之节,如今已经不是分期中的上一段;如今是人民堕落的新时代了。这就是都会的野草,都会压力和威逼、利诱和煽惑之下的野草。难道昔日伴我从东乌珠穆沁大片野草中来到都会的那一伙年轻人,他们能忍受这样的草环境么,我不信。

  在这一派草环境草风景中,我知道我们全惊呆了。

  读过的、经过的、听说的世界上,好像没有一个参考。不敢置信的忍受,正由每一个野草般质地朴素的伙伴们忍着。

  我也一样。每天我都数着生计送往迎来,每天我都宁心肠气尽力而为,然而我清楚地感觉着自己心上绷紧的一根硬弦,而且每天都感到这弦在恶草湖腥中层层锈着。渐渐地,我觉得自己游泳蹒跚在这绿污的腐草之中,我只能一天天拥着它、随着它。我的事情总是被隔得很远,而读它接受它或排斥它,却仿佛已成了我的正业了。

  我想不承认它。可是我只能承认它也是野草。先生写过散文并束以野草为名,他在深夜想到的是像这样的野草么?

  ***

  奇旱恶热的北方,如今快换遍了这种植被了。那革湿淋淋伸展纠扭着,蒸泡着瘴气绿得发黑。它长遍了楼群阴角,又爬遍了路旁街心,如今它快要淹没人心了。

  ***

  翻回这几页,我心里难过了。我是从来不让粘腻污脏沾上自己的笔尖的,我是从来两眼一闭就看见了一方净土、一种感动、一个遥远但价值深刻的新事物的。不仅在下一个字,其实我可以开路不久就笔锋一转开托出那些乌珠穆沁、伊犁河谷、陇东黄土的。但是,难道主观唯心论就是唯一残存的一手么?难道搜索枯肠妙笔生花写尽三片北方陆地的淳朴野草的风采,就算获得了野草的真实和意义了么?

  有时静静地盼着,想象同道人正在奋起,铲除它们。

  然而,连自己心中那根弦也在腐着锈着。我得到了结论:不会有一个人与你同行的。

  翻开鲁迅先生的野草,他写尽了苍凉心境,但是他没有写他对这草的好恶。他说自己的化成泥土后,不生乔木只生野草。他还说自己这草吸取人的血和肉。我读了才觉得震惊:何止一根弓弦锈着朽着,原来在中国,人心是一定要变成一丛野草的。我第一次不是读者,而是将心比心地感到了他的深痛。

  竭力闭目,从而看见一派北国大陆,再用爱心描摹那里的野草(看来那些只是芳草)——唯心主义的办法比起先生来,究竟差在哪里呢?我想承认自己招差一筹,但是在哲学上我不想退步。

  我想它存在、我希望它存在,所以它存在了——写多了芳草是其实中我得到的一种正道。

  我若写起野草——算了,我还是不写的好吧。就让它们淫生暴长,就让它们蚀断弓弦滋蔓心田,我等着我生命的腐朽之日,等着我也化成一蓬肮脏的野草。

  这样的恐怖在清醒中会纯洁,会渐渐坚硬起来。一个伊斯兰的男子,其实他心中的洁癖就是他的宿命:在野草最终无法和野草区别,就像于阗的璞玉无法和石头区别一样,在那一天——当先生反复盼望的地火奔突,烧尽一切野草乔木的时候,伊斯兰的男子留下的只是几个字:

  只承认不在的芳草

  会有少数()几个同类苦苦恋着我的文字,我该给他们一句忠告。

  如果你们的内心还没有达到这样,如果你们还用不着一个假的幻象来麻醉自己安慰自己,那么就扔了我的书吧。

  1988·7

  张承志:荒芜英雄路

  传奇的阿勒泰山脉终于摆在我两眼之前了。比起天山也许确实多少有一些舒缓,但依然是雨坡松林黑郁,阳坡绿草明媚。

  对于新疆来说,这是偏僻的死角,然而我却清楚它应当是通路。幸亏蛀书的研究所生涯没能泯尽我的想象,我一直在心中揣摸那路在哪里。

  看了阿勒泰郊外的白桦林,没有想象的雪白。小城当心也有一座树林,清澈的白浪翻卷的河上,有一座圆木桥。背后是闭塞的丘陵大山,积雪还斑驳可辨,但已经划不出雪线了。然而从蒙古高原到中亚细亚,我偏执地相信该有一条路线。你不该闭塞着遮住小城,只显给我一些白桦林清河水。我说的是路,是具体的“路”,而不仅是路线——那时我顽固地想。

  路应当就埋在阿勒泰的这重重山间。

  石堆墓如链在左面隐现。 草地荒漠化后,5月的芨芨草已经快啃光了。广阔的视野中有褐色的和铁色的秃山,使人难以想象这里居然就是阿勒泰的着名领土。

  过北屯时,有一蠢肥的女人上车,活像西陲蝴蝶迷。粗俗无耻至极,对司机怒吼“坐你大腿上”。小屯、小聚落,中国人才造得出来的呆若木鸡的红砖平房不时推出,刺人眼膜的红色长条中走出几个流氓相的小伙,楞楞地盯着汽车看。这种戈壁荒地的住民居然活得健壮,在干旱得连岩石都龟裂的荒裸山脚迎送无聊人生,每天最大的事情是——看几辆过往的汽车。

  然而那条道路应该在此。

  我怀着的,是非常不合历史学者习惯的一种偏执。为什么呢?

  就应当在这里。既然英雄时代的蒙古人以这里为通道,走向了广阔的中西亚,那么路就一定应当埋藏在这里。而且,我还判定这里应当有大量蒙古后裔。尽管我初次走向阿勒泰边缘,但我相信主观的感觉,我相信我只要见到蒙古人就能挖掘出那条道路。

  到了青河县。如我判断,“青河”二字是蒙语“青格勒”的音译和意译。我兴奋地打断介绍,要求找几个当地蒙古人座谈。第一个见到的是县武装部长Dika,土尔扈特部蒙族军人,我开门见山动员他说:咱们要找到成吉思汗走过的那条路,不能让那条路埋在这里!

  Dika激动了。

  他取出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 用一根粗指头指着上面的等高线: “这里,在hara-balaqik-tu,有路。”他说的是蒙语。

  ***

  接连几天我同本地全部老辈蒙古人谈着,唱着,喝着。青河县境的蒙古后裔是乌梁海人,讲一种远不如伊犁的厄鲁特方言那么和谐有致的难懂方言。但我们不用汉语。那时用汉语会出现泄密和玷污的语感。有一个老太婆反复问道:能唱么?能唱阿睦尔撒纳么?真的唱了阿睦尔撒纳也没关系么?

  于是,反叛的英雄颂就唱起来了。

  阿睦尔撤纳是北京的蒙古史界再三表态与之划清界限的叛乱首领。

  正在忙着蒙古史硕士生论文的我,当时听着瘦骨嶙峋的老太婆醉酒高歌,倾诉着对阿睦尔撒纳的崇拜时,浑身每个毛孔都流动着“入伙”的快感。不知为什么快活得鼻子呛酸,觉得自己体内的邪恶在古怪地排泄。而那歌声比内蒙撕扯得更凶急,我心中学来不久的史学诸原则在醺醉中哗哗响着崩垮塌落。听着阿睦尔撒纳的赞歌,手足舞蹈在一伙陌生的乌梁海人中间,有一刹我觉得昏昏然放松了。算了,为什么非要考古寻觅,那条古代通路比起这首叛歌又有多大意义呢?

  但是,蒙古人对成吉思汗的感情可不像汉族人对他们领袖那样实用主义。蒙古人对成吉思汗的爱是绝对的。所以,既然我断言这里应该有一条让成吉思汗40匹挽马抱着的宫帐大车(ordo teregen)走过的古路,那么乌梁海部就一定要把它找出来。事情一定要;我是否有斗志已经无关紧要。

  ***

  方向是青河县东风公社,中蒙边界。但是没有车。枯坐在招待所里,干等。

  我们住一个套间。后来来了一些当今最有权势的财政局或物资局的人,背信弃义的招待所就把他们安排进了我们里间,使我们当夜就变成了他们的值夜护兵。气愤得我每天往他们屋里吐痰,扔脏纸(当然趁他们外出时)。一直到Bata来的那个下午才结束儿童抗议战争,继续正业。

  Bata是博州出身的察哈尔蒙古人,武装部干事,天天盼调到博州温泉县去。他扬言若到了温泉,就是“他妈的一等干事”;若不让他调,他就怠工。Bata闯进屋子,吓得我停住了对里屋的骚扰战。他大吼道:出发!有车了!出发!

  ***

  走向大名鼎鼎的东风公社边界,途中依然满目疮痍。走向哈尔嘎特山沟的两岸,处处是一种青红色的灼烫砂块。不见畜群,不知夏营地在哪里。沿途星点不均地看见一些乌孙时代的链式墓,还有一处突厥石人墓——这也暗示着古代蒙古高原与中亚的交流。边境线静悄悄,连风都压低嗓音似吹似听。古怪地突然想到北京的长安大街,若是那条路也变成这般荒凉,该是多有意思呢。

  在乱石丛生的山坡上颠簸着,吉普车像坦克在斗勇争狠。石头在枯柴篷篷中倔强地挡着,地势在蛮荒之中升高了。

  车猛地刹住了。

  Bata回头对我说:“喏,就是这儿。”

  我揉揉眼睛,茫然不知所措。我在死寂的石头堆里走了几步,疲懒得想躺下睡一会儿。青白的烫人阳光高高充斥,那些石堆上的苔藓都是焦枯的。

  我揉着酸痛的眼睛,费劲地踩着怪石走了几步。地势升高,右手出现了蒙古人民共和国的领土。我突然看见了一条痕迹,有一个形状突然出现了:峥嵘的怪石整齐地排成10米宽的一条宽带,朝着哈尔嘎特左手的山顶伸去。青草枯干地刺出石缝,荆棘刺网般缠绕着这条尖石带。路,清清楚楚地静悄悄停在山坡上。

  我不能理解。我惊慌地环顾四野,天地之间一片死寂。

  静得像是一切都被抽空了。没有气流,没有地热,荆棘般的芨芨草像插在石缝里的锈箭。顶着凝住的阳光登高一些,巨石垒筑的大道像一条死去万年的死蛇,白白地反射着一种青绿的白光。我的脑子在一瞬间便计算了、归纳了、整理了、判断了,我在寂静中只用了一瞬就判断完毕。只是我古怪地被施了妖术,我觉得死亡般的荒芜正疾疾地蔓延上我的心,我觉得恐怖的白昼缄默正悄悄地封死着我的喉咙。

  “Bata, tele jam muna”,我艰难地对那个察哈尔军人说。说出口我就觉得嗓子被重重地堵塞了,心头也猛然沉沉地坠下来。

  Bata向其他人转译说:是那条路。他还亢奋地补充:是成吉思汗本人的路,已经肯定了!已经决定了!成吉思汗本人的路!嘿,干得好哇兄弟!

  独自一条嗓子在空旷里倏然逝去了。

  其实我没有多少依据。唯一依据是路宽10余米,以石方垫起了凹陷。在青河迤逦的草原上,这种道路无疑是为了车。而恰巧成吉思汗的宫帐大车又见于史料,所以——我解释着。愈讲朋友们越兴奋,而我自己却愈讲愈茫然。

  全部洞悉一切的是阿勒泰。它沉默不给我一言相助。但我知道它支持我的感觉。

  是这样。完全是因为感觉,使我嗅到了这条湮灭的英雄路。

  哈萨克司机Toral把吉普开成了坦克。车在尖牙怪石上蹦着,我们吵嚷着追着,把石头搬着填给车轮。吉普车奇迹般在陡坡上蠕动了,离开荒凉的哈尔嘎特,向对面的夏牧场攀登。

  我告诉Toral, 从成吉思汗以后,这是第一辆上了这条路的车。大家哄笑着,马上叫他Toral汗。

  黄昏时分,降到了美丽的夏牧场,地名也是蒙语:

  Hara-Barqiktu, 黑泥巴。肥美的绿草无声地涌着,五畜归牧,毡房上的炊烟浓浓。远方有些骑手的影子在疾忽地闪着,像在捕一匹马子。浴着最后一抹金晖的山坡上,两条狗终于舒服得禁不住伸伸懒腰,然后打着滚滑下坡来。女人们悄然游来游去,孩子们默默地盯着凝视。沉甸甸的蓝黑降下来,溶进苍茫的夕照。一位哈萨克老者恭敬地把手抚住胸,好像朝我们问了好。他背后有一道蓝醉的溪水,静静地碎成斑斓的紫缎色。

  同样的宁寂啊,我想。

  就这么静静地, 我仿佛眼睁睁看见一切都在沉入暮色。无论是7个世纪以前那壮举般的行军,无论是大名鼎鼎的成吉思汗或阿睦尔撒纳,无论是石砌的草原大道还是几千年星星点点遗下的各式古墓:一切在这片黑泥巴上都黯淡地沉灭了。山影灰了,树林淡了,毡包模糊了,炊烟终于和天地溶成一色,轻轻拥推着这异界般的夏牧场吐出一个久久的喘息。

  野望消沉了,堕入仿佛情欲般的夏夜草原的游魂般的呼吸之中。

  Bata从毡帐里出来,唤我快些进去。哈萨克人迎宾的礼性,还有煮熟的羊肉已经准备就绪了。

  ***

  那条古道应当备忘如下:

  经蒙古人民共和国境内一座叫做乌兰大坂(Ulan Daban)的山口,自34号界碑进入阿勒泰。 于克勒干敖包东侧南下,绕边、中、花3个海子;与自35号界碑入境的另一条古路于卡增大坂(Kazen Daban) 以东汇合。汇合后的大道遇滩消失,遇山修起,陡谷石筑,通向山外的哈尔嘎特大通道。

  然后, 再汇合(或并行) 自中蒙国界67号界碑处Baka-ebi至盐湖、再至Ike-ebi的大道,南下准噶尔将军戈壁,直指木垒或吉木萨尔一线的古路。

  《长春真人西游记》载:“二红山当路。又三十里成卤地。前至白骨甸地皆黑石。”问了牧人们,Baka和Ike(小、大)两座山都是红色。中有Dabsu,蒙语盐池。醉酒高歌的老妇人念念不绝地叨叨着乌兰大坂,显然那是自蒙古高原进入中亚的最大咽喉,可惜我不可能越境去查人家的领土。

  写上这几行文牍是为了备忘么?也许只有我知道它的“史学”价值。在日本时谈到这次调查,见到过许多羡慕和怂恿的眼光。好像我也曾经打算过再深钻一下,搞一篇海内外扬名的论文。从青河武装部Dika部长那儿我已经抄了万分之一图的图号,难道我不曾准备让这条死路在学术上再活跃一番么?

  黑泥巴(用蒙语写成“哈拉·巴勒其嘎特”就优雅了)草原皓月当空。脚旁蒙古的山和境内这边的山都苍茫无依。说不清为什么草地漾动般悄悄在动,山影林影都在忍受着高海拔的清冷。我披衣出外,肩肘间涌着清白的雾。心中被冻了一怔,接着就充满了冰冽的凉意。

  ***

  老主人也披衣出来了,我猜他是担心狗会咬我。我在月光下望着他,只觉得他漆黑得像一个阴界的魂。我想问候或搭讪几句,但是我没有几句哈语。我沉默着,他也默默等着我。我想出了一句:

  “Jakse Jaylaw,”好夏牧场;我听见自己的嗓音像一声塑料人的响声。

  “Jaylaw Jakse,”他赞同地答。夏牧场好,接着他突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都陷入了无言。

  不,我永远也不会去搞那篇什么论文了。仅仅在这篇散文中留一条线索,让哪位偶然翻翻文学作品的学者去青河考察吧。或者去巴音乌里盖——蒙古人民共和国拥有着那座乌兰大坂的省份去考察吧,他们会发现整整一条成吉思汗的石筑大道。

  英雄的时代结束了。

  我只独自一人默默悼念英雄。我不干那种事情——当年英雄帐下几十万战士没有一个人屑于于那种事情,

  英雄的道路如今荒芜了。无论是在散发着恶臭的蝴蝶迷们的路边小聚落点,还是在满目灼伤铁黑千里的青格勒河,哪怕在而美丽的黑泥巴草原的夏夜里,如今你不可能仿效,如今你我不到大时代的那些骄子的踪迹了。

  老人探询地望着我,欠着身躯。

  我抱歉地道着()谢,迈回了毡房木门。

  真的,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重访阿勒泰。我也没有搞那个“科学研究”;因为我一翻开就觉得有一种嚼英雄粪便的感觉。我只是永远地怀念着阿勒泰大山,我清晰地看见有一条雄壮的大河般的道路,山间谷底奔腾蜿蜒。没有人知道它,只有我和那些牧人想着它。

  198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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